啞巴走了

        啞巴走了，他是我娘家隔壁的一位遠房爺爺。

        聽老人們講，啞巴年輕時結過一次婚，但不知何故成家后很短時間媳婦就離家出走，再也沒有回來過，所以他這一生無兒無女。

        啞巴弟兄四個，他排行老二，父母離世后，他一直跟最年幼的弟弟一家生活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啞巴是一個熱心腸的人。小時候，當母親做好一日三餐在整條巷子里喊叫貪玩的我們回家吃飯時，啞巴總會坐在他家門前的臺子上，一邊嘴里叭叭著，一邊指手畫腳地給母親比劃著我們瘋玩的具體方位。

        啞巴是一個有愛心的人。他最小的弟弟一直在外上班，照看幾個小孩子也是他農活閑暇之余必做的。啞巴愛逗孩子開心，尤其是村里遠房的小孩，他總會在孩子路過他家門口時，拉著孩子的小手、戳戳抱孩子的大人，假意要打他的樣子，而小孩看見他戳戳囔囔、指手畫腳、嘴里叭叭地不知說什么的樣子嚇得嗷嗷叫，這時啞巴總是嘿嘿嘿地知趣轉身，給路過的孩子擺擺手，好像在說：“不用怕，我就是和你玩一玩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啞巴是一個勤快的人。印象中，啞巴總是騎著一個二八自行車，車上掛著鋤頭，后座用繩子五花大綁著一個花包袱，包袱里塞著滿滿的青草回來喂牛吃。記憶中，啞巴總有干不完的農活，一年四季、一月三旬、一日早晚……他不是牽著老黃牛去耕作，就是扛著鋤頭去鋤草、去施肥、去打藥、去收獲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啞巴是一個顧家的人。在農村，隔壁、鄰居間的關系都是和諧、溫馨如親人一般的，茶余飯后大人們總會聚在某家門口的空地拉扯家長里短;東家今天做了稀罕飯給西家端一碗，西家地里摘了瓜果給東家送一包，但若誰要從啞巴手里借一個東西出來，那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 啞巴是一個可憐的人。隨著年歲的增長，從小拉扯大的孩子們相繼成家有了自己的生活，隔三差五也會回來給啞巴改善一下生活。弟媳去世后，孩子們也試圖把啞巴接到城里去享兩天清福，但終因啞巴生活習慣上的各種不適應，又回到老家一個人孤獨地生活，日常就是靠著孩子們給備用的蒸饃、干糧湊合度日，每次回去娘家，總能看到啞巴或坐在門前石臺上，或一瘸一拐地拖著病痛的雙腿進出家門。

        啞巴的一生注定是孤獨的一生，因為無兒無女，啞巴被認定為五保戶，后期被送到養(yǎng)老院安度晚年，自留地里再也沒有了他勞作的身影，巷道里、家門石臺上再也聽不到他叭叭的聲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啞巴走了，是深夜在養(yǎng)老院的床榻上翻落在地，被人發(fā)現(xiàn)后送到醫(yī)院搶救無效去世的。在生命的最后，啞巴經歷了什么?沒有人知道，就像他這一生，很少被人了解。如果做一個總結，好像也只有孤獨二字;一個孤獨的人，孤獨地勞作，孤獨地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 聽聞啞巴走了的消息時，我瞬間流淚了。人們常說“遠親不如近鄰”，啞巴也是我一路成長的見證人之一，如果有下輩子，希望老天能對他好一點，不必榮華富貴，只要讓他過上平凡人的生活，擁有普通人的小確幸。當然，如果可以更好的話，我希望啞巴來世能夠用聲音來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，能夠用語言和常人們正常交流，能遇到一個心愛的姑娘，談一場酣暢淋漓的戀愛，擁有一個有兒有女有人疼愛的美好家庭，幸福美滿得過好每一個當下。